自上周五日本東海岸遭遇地震與海嘯襲擊以來，全世界的目光一直在盯著福島第一核電站(Fukushima Daiichi)。對核電業而言，對該事件的關注，不僅僅是出于人類樸素的同情心。

盡管福島核危機如何收場尚未可知，但當地令人痛心的景象正驅使世界各國對核安全重新進行檢查。這至少將導致新核電投資大量遲延、成本不可避免的上升，此外現有核電站可能會以更快的速度關閉。世界上核反應堆建設規模最大的中國周三已宣布，在安全評估結果出來前，將暫停審批新核電項目。

除非受損的反應堆很快得到控制，否則，全球核電業可能會像1986年切爾諾貝利(Chernobyl)災難之后那樣，進入又一個長達20年的嚴寒期。其后果將是，對化石燃料、尤其是天然氣的長期需求將加速上升，從而導致供給吃緊、價格高企。它還意味著，來自燃料燃燒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將進一步增加——并進一步削弱世界各地的氣候政策。

核電業曾經策劃了一次引人注目的逆轉。僅10年前，它還被視作夕陽產業，即將被清潔的天然氣以及太陽能等可再生資源替代；如今，它卻重新獲得了能源公司、政客、甚至民眾的廣泛支持。由于氣候政策要求可靠的低碳電力供應，許多發達國家政府都逐漸認同了將核能納入本國未來能源組合的必要性。如今這或許已經發生改變。

愈加焦慮不安的核電業人士警告人們，切勿匆忙做出判斷。“人們需要冷靜下來，弄清楚日本到底發生了什么，看看需要吸取哪些教訓，然后再做出政策決定，”美國核工業組織核能研究所(Nuclear Energy Institute)首席核能官安東尼•彼得蘭杰洛(Anthony Pietrangelo)表示。

然而，新聞快報與報紙頭版上觸目驚心的圖片，可能會妨礙政府做出冷靜的回應。正如前美國核管理委員會(NRC)成員彼得•布雷德福(Peter Bradford)指出的那樣，我們此前從未“在電視上見過核電站在你眼前爆炸的景象”。

美邦律師事務所(Milbank, Tweed, Hadley & McCloy)的律師保羅•墨菲(Paul Murphy)正在配合聯合國(UN)核能監督機構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開展工作。他也認為，在就核電業的未來作出決定時，“確保事實準確無誤非常重要”。但他補充稱，在民主國家，很難就風險權衡做出理性決定。“我們越偏離事實、越意氣用事與妄加猜測，核電業的日子就越不好過。”

在歐美，人們熱議的“核電業的復興”一直以來更像一個承諾，而非現實。核電業是一個政治色彩很濃的行業，因為其帶有的風險不可避免會將政府牽涉進來。大多數西方國家提供的支持不夠強大，往往無法如他們希望的那樣吸引到大量私人部門投資。如今，政府正撤消他們之前對核電業所提供的一切支持。

瑞士是第一個做出回應的國家，于周一暫停了三個新反應堆的審批。德國在24小時后也做出了類似決定：德國總理安吉拉•默克爾(Angela Merkel)決定，在對本國核能政策歷時3個月的評估期間，暫停國內17座核電站中7座核電站的運營。她說，日本災難“是科技型社會歷史的轉折點”。

英國計劃未來15年里新建至多11座反應堆，目前建設計劃已經進入后期。但英國政府已要求其首席核調查員起草一份關于日本核泄漏事件之影響的報告。過去曾持反核立場的英國能源大臣克里斯•胡納(Chris Huhne)周二表示，現在談論核電投資形勢是否會受到影響還為時過早。但投資者會“基于成本與預期回報作出自己的評估”，而首席核調查員的報告將對此產生影響。

在美國，支持新建核電站是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總統與反對黨共和黨之間的一個罕見的共識。長期以來一直對核電持支持態度的美國能源部長、諾貝爾獎得主朱棣文(Steven Chu)，周二試圖打消國會議員們的疑慮，稱“美國人民應該堅信，美國已建立了嚴格的安全規章，來確保我們的核電生產既安全又負責任”。但知名獨立參議員及擁核人士喬•利伯曼(Joe Lieberman)卻呼吁，美國應“立刻對（新反應堆建設）踩剎車，直到我們能將日本的事件完全消化吸收為止”。

對上述各國來說，公眾輿論或許是擋在擁核政府面前一道不可逾越的阻礙。目前，對新建核電廠熱情最高的國家是大型新興市場經濟體，特別是中國和印度。

不過，印度也面臨著與其它民主國家相同的障礙。外國企業已對涉足印度核電市場持謹慎態度，因為該國去年通過了一部法案，規定設備供應商在核電站發生災難時必須承擔可能是無限的損失。由于地方上對興建核電站持抵制態度，再加上人們擔心核電站可能遭地震和恐怖襲擊破壞，印度政府面臨的政治壓力越來越大。

中國計劃在未來五年里改變能源消費結構，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核能已經被確定為該計劃的主要組成部分。目前全球在建的62座反應堆中，有27座位于中國。直到本周中期，北京方面還似乎能夠不為公眾緊張情緒所動，政府和國有核電企業發布了一系列聲明，來打消公眾對核電安全問題的疑慮。但隨后不久中國國務院宣布，暫停審批新的核電項目，要求用“最先進的標準對所有在建核電站進行安全評估，存在隱患的要堅決整改，不符合安全標準的要立即停止建設。”

去年，富裕國家資助的能源監督組織——國際能源機構(IEA)預測：到2050年時，核電的重要性只會略有上升，在世界能源消費中的占比只會從今天的6%升至8%。該機構周二承認，目前看來，甚至連如此之低的增長率也很難實現。

為了填補由此造成的能源供應缺口，各國很可能會加大力度發展可再生能源。不過，人類還是需要一種可靠的發電方式：即便沒有陽光、風不流動，也能為我們提供電力。燃氣電廠的建設既快捷又廉價，而且美國的天然氣非常充足。如果引進美國的生產技術，歐洲和中國也能擁有充足的天然氣。歐洲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氣公司——荷蘭皇家殼牌(Royal Dutch Shell)的首席執行官彼得•沃瑟(Peter Voser)本周表示，他預計即使到2050年時，殼牌生產的這兩種主要大宗商品也仍將為世界供應三分之二的能源。這意味著，屆時石油和天然氣消費在能源消費中的占比將較目前的55%有所上升。

抑制世界對化石燃料的依賴始終是一項困難的工作。福島的悲劇會讓它變得更加困難。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 艾德•克魯克斯 西爾維亞•普法伊費爾 報道

譯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