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保利協鑫能源發布盈利預警公告，2020年度將錄得不少于人民幣58億元凈虧損。對于虧損原因，公告指出，根據現時所得的資料，對比2019 年度，董事會認為，2020 年度的凈虧損增加主要由于沒有發生新疆出售收益以及資產減值撥備引致。

此外，此公告中還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隨著顆粒硅項目的逐步達產，保利協鑫未來將聚焦于顆粒硅產品。對于曾經披堅執銳，此后陷入低谷的保利協鑫來說，能憑借顆粒硅重回巔峰嗎？

快速崛起

說起保利協鑫，無法繞開一個名字，他就是創始人朱共山。

朱共山，蘇北老紅軍后人，1958年2月出生在江蘇省鹽城市阜寧縣東溝鎮農村，在家排行老三。1981年畢業于南京電力專業學校，主修電氣自動化。1990年，隨著改革開放后的下海經商熱，已經成為當地輕工局自動化成套設備廠廠長的朱共山也決定辭去公職下海經商，并在上海創立了協鑫集團的前身——上海協成電器成套廠。

1996年，創業6年后的朱共山找到了第一個合作伙伴——香港新?？岛綐I投資有限公司，并與其共同投資成立了太倉（樓盤）新海康協鑫熱電有限公司。該公司的大股東，就是央企保利集團在香港的全資子公司“香港嶸高貿易有限公司”。這也是后來保利協鑫公司名稱的由來。此后十年，在五大電力集團的夾縫中，朱共山在江浙地區的蘇州、湖州等地先后并購了二十余座電廠，一躍成為彼時最大的民營電企，朱共山也因此被外界稱為“民營電王”。

在熱電領域的成就并不能滿足朱共山的野心，此時國內逐漸興起的光伏熱，又讓朱共山看到了新的利潤增長點。

中國的多晶硅發展，始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但受限于技術水平和生產規模，發展速度一直不快，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2005年。當時的轉折性事件是受到西班牙、德國等歐洲國家的太陽能電池優惠政策的刺激，海外太陽能電池需求呈爆炸式增長，從而導致全球性多晶硅原料缺乏，多晶硅價格出現暴漲，每公斤價格超過400美元。巨大利潤的刺激下，中國企業紛紛投身于光伏產業。

 

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朱共山決定進入多晶硅領域。2005年底，位于徐州經濟開發區三孔橋村的江蘇中能正式成立；第二年6月，江蘇中能第一條產能為1500噸的多晶硅生產線開工建設；2007年9月，該產線投產。

2007年11月13日，為了上市需要，朱共山將電廠資產打包，并在開曼群島注冊了保利協鑫公司，在香港資本市場公開募股。朱共山及其一致行動人持有保利協鑫30.13%的股權，保利集團持股低于5%，其余均為公眾股東（機構投資者和散戶）持股。

直達頂峰

上市后的保利協鑫，伴隨著多晶硅價格的不斷上漲，開啟了一段快速發展期。2008年，多晶硅價格直奔500美元/公斤，即便這樣，還有客戶怕買不而提前支付現金訂單，訂金高達20億。這一年，江蘇中能賺得盆滿缽滿，當年稅后利潤就有25億元。手握充足現金流的朱共山沒有保守，決定對中能硅業進行擴產，產能從3000噸攀升至1.8萬噸，其供貨量占了當年全國多晶硅供貨量的一半。2013年，保利協鑫多晶硅產能達到6.5萬噸，超越當時德國瓦克公司5萬噸產能，成為全球最大多晶硅生產商，并一直保持龍頭地位至2019年。

在硅料領域高歌猛進的同時，朱共山也一直在拓展其它光伏業務。2009年，保利協鑫開始涉足硅片業務，并決定在2010年底前實現硅片產能3.5GW，而當時全國最大的硅片企業賽維LDK的硅片產能僅為3GW。2011年，保利協鑫沒有食言，多晶硅片產能達到6.5GW，坐上全球頭把交椅。

上游布局完成之后，朱共山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投資回報率較高的下游電站開發、運營。2009年，協鑫新能源成立，專門從事光伏電站業務；2014年，協鑫新能源在港交所上市；2014年到2016年，協鑫新能源完成了光伏電站裝機616兆瓦、1.6吉瓦和3.5吉瓦的三級跳；2017年，協鑫系能源的裝機容量約6GW，成為中國最大的民營光伏電站運營商。

不同于硅料、硅片和電站領域的所向披靡，在組件、電池片領域，保利協鑫不僅進入時間較晚，而且是通過借殼上市的方式。2015年8月11日晚間，協鑫集成（*ST集成）公告稱，公司股票獲準于2015年8月12日起恢復上市交易，并撤銷股票交易退市風險警示，公司股票簡稱由“*ST集成”變更為“協鑫集成”。這也宣告協鑫借助*ST超日成功使協鑫集成上市。

協鑫集成是干什么的？按照內部分工，協鑫集成的定位主要是覆蓋高效電池、差異化組件、系統集成、儲能等相關產品的研發、生產及銷售。但是實際發展的狀況表明，組件是最主要的業務。協鑫集成2018年財報顯示，組件和系統集成兩項業務貢獻了公司總收入的97%。其中組件約占74%，系統集成約占24%。

至此，在光伏業務領域，保利協鑫、協鑫新能源和協鑫集成完成了硅料、硅片、電池及組件、電站的一站式解決方案。其中港股保利協鑫和協鑫新能源主業分別為多晶硅和光伏電站投資；A股協鑫集成和協鑫能科主業分別為光伏組件和電力資產投資與運營。

 

 

危機出現

福兮禍之所倚。一切看起來順風順水的背后，隱藏的危機出現了。

2020年8月底，保利協鑫披露半年業績，上半年收入71.6億元，同比下降28.4%，凈虧損19.96億元，虧損幅度擴大100%。事實上，這已經是保利協鑫連續第三年虧損，此前的2018、2019年，分別虧損6.94億元、1.97億元，而更早前2015、2016年其凈利均在20億至30億元之間。

連續三年的虧損，讓保利協鑫的負債率不斷攀高。財報顯示，截至2020年6月底，保利協鑫負債總額702億元，同比下降18.9%，但其中流動負債470.9億元，占比近七成，短期借款290億元，同比增加6.15%。其中處于質押狀態的項目包括281億元的物業、廠房及設備，112億元的應收貿易款項及合約資產，67億元銀行及其他存款。

此前一直持續盈利的保利協鑫為什么會突然連續虧損？這與光伏行業的大環境改變有關。

2018年以前，為了推動光伏行業快速發展，國家對光伏電站采取了強大的補貼政策，這使得一些民營企業蜂擁而入，很多企業只拿出很少的資本金，通過高負債就可以進行快速擴張。但2018年“531新政”發布后，光伏電價補貼政策回歸合理區間，光伏電站的高額回報消失了，沉重的財務負擔和無法持續的現金流，使得不少民營企業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作為中國最大的民營光伏電站運營商，協鑫新能源的問題更加突出。2016年至2020年上半年，協鑫新能源資產負債率一直超過80%，債務總額從229億元飆升至427億元。巨額負債帶來的是沉重的財務費用，其總融資成本由2016年的9.7億元增長至2019年的29億元。

負債率和財務成本雙高的背景下，新能源補貼拖欠又成了壓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數據統計顯示，截至2020年6月底，協鑫新能源納入可再生能源電價附加資金補助目錄的電站為1912兆瓦，占總裝機比重為27%，補貼拖欠總額91.7億元，較2019年底增加11.3%。

電站業務不順利，保利協鑫此前一直處于技術優勢地位的硅片領域也出現了問題，市場份額逐步被競爭對手蠶食。

光伏硅片的技術路線主要分為兩種：單晶硅片和多晶硅片。單晶硅片制成的光伏電池轉化效率高，但成本相對昂貴；多晶硅片轉化效率低，但成本較低。保利協鑫此前一直選擇的是多晶硅片。但隨著單晶硅片技術的不斷提高和生產成本大幅降低，轉化效率高的單晶硅片2018年以來逐漸成為市場需求的焦點。中國光伏行業協會披露的數據顯示，2020年上半年，國內多晶硅片需求銳減，單晶硅片產量占比達到80%，單晶硅片已占絕對優勢。

 

2019年，保利協鑫硅片總產量32GW，其中多晶硅片產量約29.5GW，單晶硅片產量約2.5GW。從產能規模來看，保利協鑫的單晶硅片業務已被競爭對手遠遠甩在身后。目前，國內單晶硅片兩大巨頭隆基股份、中環股份已占到國內單晶硅片總產能的63%，形成寡頭壟斷。

兩大主營業務雙雙受挫的同時，2018年至2020年上半年，保利協鑫的多晶硅及硅片平均售價持續下滑，降幅分別為32.5%、25.7%；與此同時，由于單晶逐漸取代多晶，加速了舊產線和設備淘汰，保利協鑫包括物業、廠房、設備在內的資產減值大幅攀升：2018年資產減值5.26億元，同比翻番；2019年同比增加近4倍，2020年上半年同比增加165%。此外，2018年保利協鑫匯兌損失4.8億元，虧損幅度同比增加逾60倍；2019年匯兌損失有所收窄，降至1.27億元，2020年上半年匯兌損失9300萬元，同比增加12倍。

挽救危局

為了挽救危局，從2018年下半年開始，協鑫新能源率先調整經營策略，出售電站資產。2018年、2019年、2020年，分別向中廣核太陽能、中國三峽新能源、五凌電力、上海榕耀新能源、中核（南京）能源發展有限公司及國開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中國華能、徐州國投等企業出售了約3.338GW光伏電站，總回收現金流約人民幣60.84億元，使企業資產負債率不斷降低。

 

除了出售光伏電站，朱共山也在多方奔波籌劃剝離集團油氣資產。據他透露，目前協鑫集團正在跟中國石油天然氣有限公司旗下北京國聯產業投資基金以及一家歐洲基金洽談埃塞俄比亞油氣項目入股合作事宜。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18年6月底，保利協鑫天然氣集團有限公司資產總額4.4億美元（約33億元人民幣），負債總額5億美元（約34億元人民幣），因埃塞俄比亞天然氣項目未正式開工，未產生收入。

在斷臂減債的同時，協鑫集團開始專注做硅料，并寄望通過顆粒硅再次實現彎道超車。

眾所周知，在光伏產業鏈上，分別有硅料、硅片、電池片、組件、應用系統五大環節。其中，硅料和硅片處于光伏產業鏈上游。

硅料即多晶硅，光伏產業需要的多晶硅純度達99．9999％以上。目前，世界上絕大部分廠家生產的硅料，均采用傳統的改良西門子法。

而保利協鑫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開啟了硅烷硫化床技術的探索研發。2019年宣布，可實現顆粒硅長周期、高質量、低成本的商業化量產；2020年，進入加快擴產節奏。9月8日，江蘇中能規劃產能10萬噸、首期5.4萬噸顆粒硅項目正式開工擴建，目前年有效產能達到1萬噸。2021年3季度末，將實現3萬噸量產；2022年上半年實現5.4萬噸全部達產。

2021年2月28日，保利協鑫再次發布兩則顆粒硅項目擴產公告。其中，樂山蘇民作為建設四川樂山顆粒硅項目（一期6萬噸）的主體已成功引入戰略投資者，并得到了樂山市政府的全力支持；與無錫上機就在內蒙古投資、研發、生產30萬噸顆粒硅項目達成長期合作意向，投資總額達180億元。

2021年3月8日，保利協鑫再度發布公告稱，該公司硅烷流化床法（FBR）顆粒硅1萬噸項目投產后，經過生產運營及下游客戶使用實證，顆粒硅各項指標再獲新突破。頭尾壽命、尾碳、成晶率、單產、轉換效率均領先行業水準。

據保利協鑫介紹，顆粒硅各項品質指標已達到西門子法致密料標準，部分指標優于致密料。通過對內膽材料等核心輔材的長期研發，公司在不額外增加成本的情況下，使得總金屬含量下降至10ppbw以下，碳含量下降至0.4ppma以下，氫含量下降至20ppma以下，細粉率下降至0.1%以下。1萬噸產線氫含量較上一階段6000噸產線下降近三成。

同時，顆粒硅單程轉化率可達99%，90%可用于單晶。西門子法單程轉化率只有10–12%，導致西門子法整體能耗較高。保利協鑫擁有的硅烷流化床法顆粒硅技術單萬噸投資不高于7億元人民幣、綜合電耗不超過20kWh/kg。顆粒硅形似球，圓形度>0.92mm，中位粒徑約2mm，更好滿足單晶用料要求，并可以實現單晶自動化加料，智慧化生產。

不過，對于顆粒硅能否替代西門子法多晶硅，業內人士說法不一。

“現階段顆粒硅主要用于單晶硅，如果N型硅料料明年占比15%，后年50%，大后年75%，顆粒硅能否在產品品質上不斷提升，還無法判斷。目前顆粒料還是低量，技術路線是否有長空間，還需要時間來檢驗。”

一名接近保利協鑫人士提及，由于改良西門子技術趨于成熟穩定，“在顆粒硅產線生產沒有實現穩定連續運行且品質波動大的情況下，跟‘改良西門子法’技術在品質方面還體現不出優勢”。

東吳證券則認為，目前中國電價及人工成本優勢明顯，國內產能西部低電價區域轉移已進行完畢。隨著投資成本降速趨緩，改良西門子法預計將長期保持優勢。

更有極端觀點認為，一些光伏企業的擴產有些“虛張聲勢”，具有宣傳意味，實際能實現多少產能還是一個未知數，部分目的是增強投資者信心，旨在向投資者展示自身資金和實力。

但也有觀點認為，在單晶產能迅速擴張的背景下，單晶復投小料比例提高，因顆粒硅無需破碎避免雜質引入的完美優勢，FBR顆粒硅有望取代棒狀硅成為下一代硅材料技術的創新替代者。

“從技術角度來看，棒狀硅特級料并不是流化床顆粒硅的品質天花板，未來顆粒硅有潛力超越；但是真正落實到產品應用上，產品擴產后，需要面對規?；虡I驗證的大關。”

看來，在顆粒硅的問題上，短時間內恐怕還無法得到業界的一致認可，保利協鑫希望通過顆粒硅絕地反擊，還需拿出更多的實際成果。